姜芷岫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躲开了热情向前的白明月。
白明月尴尬一笑，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感伤地说道，“看我，激动得都忘记了，我是你离开白家后才回来后院住下的，也难怪你不认识我。”
姜芷岫微微摇头，“若您真是我的姨母，为何要在此之支起画摊摆摊卖画呢？难道不应该和我那些个舅母、表姐妹们似的，坐在餐桌上等待开宴吗？”
她自从进门就开始观察周边环境，穿过抄手游廊之后，在这个被布置的灯火通明的场地里，晚宴用餐的区域与游玩的区域被屏风隔开不说，那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们却都是端坐在桌旁，笑得温柔得体地打量着在这游玩区域中穿梭的青年才俊。
姜芷岫虽然也不愿去跟那些不怎么熟的姐姐妹妹们你好我好的演一出好戏，但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被带错了区域，还没处说理去的事儿，也是让她极为不爽的。
白明月摸了摸桌面上的画笔，低头时一抹温柔的笑容勾起了附近不少男人的注意，而她也就错过了姜芷岫刚刚片刻间内心的波澜。
她低着头，抚摸着笔杆被磨得有些发秃的画笔，感慨道，“并非我不愿意和那些妯娌还有外甥们一起用餐。只是我……一直以来都与画笔为伴，也就……不会再过去与他们掺和了。”
说着，她小心地看了看左右，低声劝姜芷岫道，“这家宴虽然热闹，背地里却是危机四伏。你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早年养在白家时便招惹不少人记恨，如今又有了丹师作为师傅，在城里地位越来越高，可是惹了不少人眼红。你可要千万小心，不要被人轻易害了去。”
姜芷岫闻言，其实并不怀疑此言的真实性。只不过，就是不知道眼前这自称是自己姨母的白明月究竟是敌是友，是恶意挑拨，还是善意提醒了。
——如果连这么显而易见的恶意都察觉不出来，那她以后也就别指望能抛下这只狐狸、在这出尘大陆上闯出自己的名声了。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那就乖乖认命，缩在姜家中安稳度日好了。
“本君是你想抛就能抛下的么，笑话！”
心底突然传来白狐的声音，姜芷岫安抚性地摸了摸在自己脸胖的尾巴毛，“这不是在说我自己还没迟钝到这份上么，哪就要抛下你了。”
“哼，从来只有本君离开姜家的份儿。想抛下本君自己去闯名声，你就在梦里想想吧。”
姜芷岫险些绷不住脸上冰冷的神情，被这只狐狸傲娇的反应逗得笑出声来。
“芷岫，芷岫？”白明月虽然听人提起过姜芷岫这幅在外人面前清冷少言的性子，但也没想过姜芷岫这外甥女居然对自己的身份毫不好奇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一片好心的提醒都只是面色微变，几乎能用无动于衷来形容她的反应。
她有些不甘心，便轻声唤姜芷岫。
看她抬眸看向自己，白明月才继续温婉说道，“这白家人，一贯地捧高踩低，你应当是感受过了的。如今见你得了势……”
姜芷岫嗤笑一声，旋即收敛起来，仅仅是摇了摇头，“如果姨母仅仅想说这些，那真是太不了解我姜芷岫了。”
她仔细打量着白明月，蓝底鹤纹金色滚边的缎面，金镶玉的镯子并项链，打扮得比那当家夫人、她的舅母也是不差的。最违和的却是她明明一副少妇打扮，却还是与自己一样未出阁的姑娘发髻，颇有些不伦不类，令人侧目。
然而这来来往往的白家人、白家仆从众多，竟是没有一个人会多看她一眼，仿佛她这样的打扮，众人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会感到半丝的不妥。
“芷岫的意思是……？”白明月热切地看着她，然而眼中多是怀念、贪恋，这让姜芷岫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驳斥她。
“这女人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啊，不过这才正常吧。如果是个白家人就对你恶意满满，你真该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白狐懒洋洋的，“就是……”
“就是她自带的那股淡淡的冰烟草香，跟她衣物上的百里香混合，这么明显的慢性毒药……”
姜芷岫轻轻扯起白明月的袖口，盯着对方的眸子有些欲言又止，颤抖的手仿佛想牵住白明月的手腕，却是触之即离。
“没什么。”姜芷岫探得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干脆收敛了神色，双手拢在袖中，抿了抿唇，“芷岫见旁人那没来由的恶意见得多了，自然不劳姨母挂心。”
她低垂着眉眼，不再去看白明月热切的神色与更加热络的话语，告罪一声，便离开了这画摊。
“果然有人一直盯着你们。”白狐传音道，“你刚一离开，这周遍所有摊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你身上，那两个去摊位上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你姨母麻烦的。”
“呵，是与不是，与我有什么关系？”姜芷岫装作被路边一个糖画的摊位吸引住注意力，站在一旁看那摊主在炉子上勾勒着也不知是花鸟还是什么的图样，“她若真是我姨母，为何会在我都被赶出白家之后才住回白家大宅？”
她看着那糖画摊主想是想跟自己搭话似的，犹豫了片刻便离开了那摊位，继续在这游玩区漫无目的地闲逛。
“就不能是她……”白狐想到白明月如今做少女打扮却无人指摘，便收回了自己关于她被休弃回家的揣测，换了个思路，“或许她并非你母亲的亲姊妹，只是表亲，只是在你离开白家后才回到主家住下？”
姜芷岫看着远远地跟白峥一起走来有说有笑的姜峰，眼睛微微眯起，随即迎着两人的方向缓步前行，“很难说。你看，她对那些白家旁系的青年，可都是不假辞色的。那些青年却有些讨好她，你觉得，这是旁系待字闺中的表小姐能有的待遇？”
白家的旁系众多，这初尘帝国又是男尊女卑的封建帝国，哪轮得到一个没有夫家势力的家主妹妹骑到这一个个青年才俊的头上？
“静观其变吧。”姜芷岫看着姜峰终于不再跛着脚走路，内心有些欢喜，也就不再纠结这白明月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你胡公子在，我还能怕了这女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