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说，不应该随便把人想得那么坏。也许人家主动接近你是因为觉得你不错，想要交个朋友。
林创看着面前对他微笑的谢枫飏，偷偷往后挪了挪屁股，把身体紧紧贴在了椅背上。
若非之前那一笔又一笔的烂账，面对这人如今温和中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林创大概就真信了他对自己是怀着好意的。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那不合逻辑。
谢枫飏在以往两人每一次相遇时，不是对他视若无睹当做空气，就是单方面祸祸完毕装傻充愣。一直到他们在理发店不期而遇，谢枫飏甚至没记住他的姓氏。那之后突然对他好感暴增，可能吗？
毕竟那一次尴尬的相遇中，林创表现得可谓毫无气质。
他甚至还因为气恼对着谢枫飏破口大骂了。总不能这人其实是个被虐狂，喜欢被人辱骂吧？
林创一阵哆嗦。
那他也找错人了。林创其实骂人词汇还挺贫瘠的，平日里除了“傻×”之外骂不出什么花样。当天那句“我是你爹”已经算是肾上腺激素暴增下的超水平发挥。
眼见林创皱着眉头始终不作回应，谢枫飏的笑容逐渐尴尬。
他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小声问道：“是不是打扰你啦？”
虽然感觉十分糟糕，不过林创终归是个对着好言好语就凶不起来的人。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接着赶紧把视线重新投回了自己的电脑屏幕，装作又一次投入工作中的模样。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呢。
林创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坐立难安。他想抬头偷偷看一眼谢枫飏现在正在干什么，但又怕两人的视线再次撞上。
纠结的时候总忍不住想找个人吐槽兼求助。林创偷偷在电脑上也下载了一个QQ客户端，安装完毕后立刻戳开了和杨花落尽的对话框，然后开始输入。
“你在上课吗？”
在不安地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的余光很明显察觉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又一次抬头看了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杨花落尽的回复迟迟不来，大约是真的正在上课。林创实在按捺不住，装作撩刘海的模样十分做作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谢枫飏一眼。
这个人正低着头，眉头紧皱，一脸纠结的低着头看向桌底下。那动作很像学生上课时间偷偷在桌肚偷玩手机。
等林创重新把视线挪回电脑桌面，发现和杨花落尽的聊天框上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文字。
虽然还没有消息传回，但既然对方能查看消息，林创也不等他输入完毕，继续激情打字。
“我和你说！好诡异啊！那个人又来了！”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他现在！就！坐在！我对面！”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他真的好奇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刚才还装模作样和我说什么好巧啊！开玩笑吗那么多空位非要和我拼桌！”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我刚才又偷偷看了一眼，他低着头在桌子底下两只手动个不停，好像是在玩手机游戏？特地跑到阅览室来玩手机？他有事儿吗？”
杨花落尽终于输入完毕了。
“……”
“你输入了那么长时间就打了一个省略号？”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林创纳闷了。难道这个人确实正在上课，只能悄悄摆弄手机，所以才效率如此低下？
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枫飏。这个人已经彻底弯成了一只虾米，额头都快磕在桌面上了，看起来游戏打得无比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
林创见状忍不住起了奇怪的心思。他偷偷摸出手机，装作查看消息的模样，鬼鬼祟祟对着谢枫飏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送给了杨花落尽。
“[图片]”
“你看！是不是很奇怪！他到底来干嘛的！”
杨花落尽终于停止了输入。但对话框里并没有新的消息发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林创忍不住好奇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了回应。
“我觉得偷拍不太好……”
林创一愣，接着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像一不留神，在杨花落尽面前露出了猥琐的一面。为了挽回形象，他赶紧扯开话题。
“你是不是在忙啊？忙的话算了，晚上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再说吧。”
这一次杨花落尽回的很快。
“不忙。”
“那你看到我刚才和你说的了么！你说这个人奇不奇怪！”
杨花落尽正在输入中...
林创甚至怀疑这个人的手机是不是坏了。
他又往对面看了一眼。谢枫飏已经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单手一下一下戳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对比刚才的虾米模样，如今倒是显得气质又优雅。
重新把视线挪回屏幕，对话框里多了一行字。
“我觉得他看起来没有恶意。”
“……这你都看得出来？”
杨花落尽没反应，连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都没有。
他今天实在是有点奇怪。平日里用QQ聊天，这个人一贯是十分积极的，而且打字速度飞快，间或还要伴随几个可爱的颜文字。可现在，却像在难产。
林创正歪着头琢磨，杨花落尽突然发来了一句话。
“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
林创有点茫然。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谢枫飏依旧单手撑着下巴，低着头垂着视线，注视着摆放在杂志上的手机。林创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人的手机款式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有所差别。自己的这台是暗红色的，谢枫飏那台是深蓝色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林创投来的视线全然视若无睹不为所动的谢枫飏，脸颊正微微泛着红。
客观而言，当然是好看的，是那种如果在路上擦身而过会下意识再回头多看一眼的好看。如若不然，当初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兴致勃勃去上他那仿佛催眠一般的课程。
但林创作为一个智力还在线的男青年，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问题，是万万不能说实话的。
试想一下。你对象，性别男，平日里喜欢撒娇闹别扭胡乱折腾发小脾气，还说自己长得超普通。他突然问你另一个性别为男并且确实很好看的人好不好看，诚实回答，是不是在找死？
林创果断输入了回复。
“也就那样，不是我的菜。”
片刻后，收到了回复，就一个字。
“哦。”
正当林创想要再对他表一表忠心，坐在他对面的谢枫飏突然站起了身。
他整理好了桌上的杂志，把手机放进兜里。两人视线接触，谢枫飏冲林创笑了笑，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林创一直目送他走出阅览室，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怪异的感受。
“他回去了，好像确实是我想太多了？”他给杨花落尽发去消息。
杨花落尽没回。
.
“你下午的时候是不是在忙？”林创瘫在新宿舍的床上，对着自己的恋人小声抱怨，“一直不回我消息。”
“对不起，”杨花落尽似乎心情低落，“我……确实有点忙。”
“你弟说你是美院的，”林创问，“你们是不是每年期末都会举办画展，你在准备这个吗？有你的作品的话我要来看！”
“……没有我。”
“啊，”林创赶紧改口，“毕竟能入选的也是极少数。以后你要是选上了，一定要邀请我。”
“不会有我的。”杨花落尽说。
他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林创能从他简单的话语中感受到他明显低落的情绪。
“要有信心嘛，”林创说，“你上次怎么劝我的，你忘记啦？”
杨花落尽笑了：“这不是信心的问题。”
“不然你把你的大作发给我看看，我帮你鉴赏一下。”林创说。
“你懂画？”杨花落尽问。
“不懂，”林创说，“但我懂你嘛。”
杨花落尽没回话。
“别不好意思啊，”林创继续说道，“让我欣赏一下吧？”
对面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答道：“好吧。"
林创特地打开了电脑，登陆QQ后，杨花落尽发来了一张翻拍的照片，下面还附带了一行字。
“还没画完，随便看看。”
林创皱着眉头把图片放到最大，仔仔细细品鉴了一番。
“觉得怎么样？”杨花落尽在电话里问。
“好棒啊，”林创说，“我不是很懂抽象画，但这个色彩，组合起来太舒服了。整体的氛围让人看着就很……很……”
他还在努力憋词，杨花落尽笑了。
“嗯，这幅画的名字叫《约会》，画的是我那天和你一起在游戏里跳柱子看光雨时候的心情。”
林创赶紧接口：“看着就很幸福洋溢！”
杨花落尽问：“能感受到我想表达的情绪？”
“能啊，”林创说，“我好喜欢。你画画这么好看，为什么还没有信心？”
“……其实挺有信心的，”杨花落尽笑道，“这幅我画得很开心。”
见他终于恢复了情绪，林创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为了继续给恋人打气，他又说道：“你既然是美院的，那肯定知道谢枫飏吧？”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声答道，“知道啊。”
“他就是我一直和你吐槽的那个人，”林创说，“我觉得你比他画的好多了。”
“你看过他的画？”
“看过，”林创说，“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瞎涂什么玩意儿。他能叫艺术家，那你就是国宝级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