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华？”陶瑶下意识拉住他的手。
“走吧。”他闭上眼，吸了口气，淡淡道。
“你有事瞒着我。”陶瑶摇摇头，她沉声发问：“告诉我，那两脚羊到底是什么？”
许是声音大了些，那凶煞汉子遁声望了过来。
“好俏丽的小娘子！”凶煞汉子眼前一亮，随即又注意到那粉白长裙少女身旁的青袍男子。
相貌俊朗，身材颀长，如同泥沼之中一株青莲。
这两位衣着气质非凡，丝毫不像这兵荒马乱年景中人。莫非是青州城内还未离开的大户人家？
“嘿嘿……”凶煞汉子心念此处笑笑，高声嚷道：“两位面生得很，想必是外地来客吧？”
“如若饿了，不如来一碗两脚羊肉汤，祭祭五脏庙？”
说着，手中勺子舀出浓白汤水扬了扬。
“擎华！”陶瑶一跺脚，嗔怒。
“你自己去看吧。”擎华散去周身杀气，闭上了眼睛。
陶瑶看了看他，转身向凶煞汉子走去：“掌柜，你这两脚羊到底是什么？羊不都是四蹄着地么？”
一股淡淡的桃花馨香涌入凶煞汉子鼻翼，他贪婪地吸了几口，皮笑肉不笑：“姑娘，这两脚羊可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吃一次，保准上瘾！那位公子，不一起来尝尝么？”
“这青州城中啊，现在可只有我这一家有食物了！”
擎华面如沉水，青袍下青丝剑轻声低鸣，冷目如电，他轻轻瞪了凶煞汉子一眼。
“好可怕的眼神……”凶煞汉子只觉得自己面对着一柄绝世神兵，眼前男子似乎只需动动手指，便能取了自己性命。
“真有这般美味？”陶瑶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摊位里面还坐着几个光着上身，满身血光的汉子。
而摊位四周，那些难民却只是围观，没有一人上前。甚至有些人看向陶瑶的目光，变得仇恨异常。
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指四周，她笑意恬淡：“那……这些饥饿的百姓为何不吃？”
“如今这世道不如以前了。”凶煞汉子拎着勺子指了指周围，横肉丛生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那些穷人可吃不起，我看姑娘非富即贵，脸色青白想必是饿久了吧？”
陶瑶注意到，随着这汉子此话一出，四周百姓看向自己目光中恨意更甚。
“这里……是菜人市么？”一个虚弱但极度清雅的声音自陶瑶身后传来。
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妙龄女子，粗布长裙，但难掩动人姿色。
凶煞汉子和摊位里几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凶煞汉子上下打量着布裙女子：“此处正是，小娘子可是来卖肉的？”
布裙女子看着凶煞汉子，虚弱的眼神中透露一抹惊恐，她咬咬嘴唇，点点头。
“嗯。”
“哈哈哈……”凶煞汉子放下勺子，走到布裙女子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被布裙女子惊恐躲避。
“做什么？”凶煞汉子再也没有心情搭理站在一旁的陶瑶，怒视布裙女子：“不摸摸，怎么估价？”
说着一双大手就要往布裙女子胸前抓，却凌空被一只纤细素白的手刁住。凶煞汉子疼得吸了口凉气，刚要怒骂就听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
“掌柜的，菜人市，两脚羊……莫非你是买卖人肉？”陶瑶捏着凶煞汉子的腕脉，语气有些冰冷。
“你……你快放手！”凶煞汉子疼得满脸冷汗，嗷嗷怪叫：“我做什么声音，与你何干？你爱吃不……哎呀女侠快快放手！”
陶瑶俏面如霜，想到身后那一锅还噗噗噜噜冒着古怪香味的肉汤，她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有未的可怕杀气。
“姑娘，姑娘，快快放手罢！”此时布裙女子也上前要拉开陶瑶。
“干什么！”摊位中，那几个满身血光的粗鲁汉子也起身，从桌子下抽出砍刀大步跨来：“快把人放开！”
“呼！”
一道冷风裹携着莲花清香吹来，风落，一袭青袍的擎华挡在陶瑶身前。
“你们若是再敢上前一步，他便没命了。”
“呛”然一声龙吟，一口通体碧绿，四尺九寸长，剑身中还蜿蜒着条条青丝一般的宝剑抵在了凶煞汉子喉间。
“你、你们想怎样？”几个操刀的汉子停住脚步：“我们做菜人生意，关你们何事？”
“确实不关我们二人的事。”陶瑶点点头，松开凶煞汉子的手腕，后者浑身一酸坐倒在地。
“只是……你们这么堂而皇之的在青州城卖人肉，就不怕王法惩戒么？”她冷冷地笑了一笑：“还是说，你们和围城军有什么瓜葛？”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周围百姓也目露凶光看向几个汉子。
“你你你……你是何人？”凶煞汉子缓了过来，连滚带爬跑到几个汉子身边，对陶瑶大喝。
还未等陶瑶答话，那布裙女子忽然跪在她身前泣道：“姑娘，妾身谢过姑娘一片好意！只是……”
“只是？”陶瑶闻言愣了愣，目光清冽看着眼前满面泪痕的女子：“他们以人为食，甚至还要轻薄你，你还有哪般只是可言？”
“姑娘！妾身一介女流，如今夫家粮尽，公婆卧病在床，膝下孩儿也……”这么说着，布裙女子泣不成声。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因此想卖身做菜人？”陶瑶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你、你想以此换钱帮夫家逃离此地？”
布裙女子点点头。
“你且起来。”陶瑶俯下身，拉着布裙女子起身。
“两位，闲事未免管得太多了吧！”凶煞汉子此刻阴沉着脸，丝毫不见当时被陶瑶制住时的胆怯：“这单生意已经是我等做得了，行有行规。”
狠声笑了笑，他继续说道：“哪怕两位手段再高，也得讲道上规矩吧。”
说话间，这凶煞汉子身后居然又聚集了七八个人。
陶瑶看在眼里，冷叱一声：“聒噪。”
“瑾儿！”一个清朗的男声突兀响起。
巷口，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拥住布裙女子。
“你你……你怎生这般傻？！”男子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要将布裙女子融入自己身体里一般：“母亲说你不见了，怕是来了这万恶菜人市……”
“相公！”她大哭。
擎华收了剑，走到陶瑶身边：“走吧，此间事了了。”
陶瑶点点头，二人并肩离去。只是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凶煞汉子的大嗓门：“喂！大爷等人可不是来看你们夫妻俩恩爱的，你夫人已经卖身给我们了！”
陶瑶停住脚步，擎华的声音淡淡传来：“陶瑶，这类事，不是仙法能解决的。我们……终究不能杀人。”
“我……只是想看到最后。”她捏住擎华的衣角，眉宇间透露一抹挣扎。
不远处，清俊男子已经将布裙女子紧紧护在怀中，任由周围的粗壮汉子拳脚相加。
擎华叹息一声，点点头。
“听着！看你小子生了一副好皮囊，如若不想这小娘子遭罪……”凶煞汉子一刀插在清俊男子身边，满面狰狞：“也行，你替她还肉啊！”
清俊男子脸色一变。
布裙女子一把拽住他的前襟：“不行！不行啊相公！你是一家之主，我一个妇道人家死了也就死了，你……用钱，带着孩子和公婆大人快点离开这里！”
陶瑶看在眼里，侧头不解：“擎华，这便是人间的夫妻么？可是众生平等，那女子为何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妇道人家女流之辈？”
“难道身为女子，就一定命贱？”她不理解，心头更像是堵了一把火。
擎华默不作声，眼帘低垂。
“如若……”陶瑶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如若那男子真的让自家夫人去卖肉换钱，我今日这戒令是一定要犯上一犯了！”
此刻，摊位前的混乱并没有引起周围难民的重视。先前还对陶瑶冷眼相对的他们，眼下却挨个缩了脑袋，似乎眼前这些与他们毫无关系。
“你们无非是要钱吧！”清俊男子将自家夫人搂住，一抹额头血迹：“我给你们钱，赎回她！”
“哎呦！倒是有情有义啊！”凶煞汉子冷笑：“小子，别怪大爷没提醒你，这菜人市的规矩，是大爷们定的，你家小娘子已经卖给了我们。”
“想赎回她，做梦！”他目光邪祟地上下扫视着布裙女子玲珑的身段，脖颈间的一抹雪白更是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你胡说！我还没有卖给你，你也没给我钱！”布裙女子俏脸煞白，挣扎着爬起来叫嚷。
“住口！”凶煞汉子狠狠一脚踹在布裙女子小腹。
“你做什么！”清俊男子大吼，接住自家夫人：“瑾儿既然说没有卖肉给你，就自然是没有，你还不放我们离开！”
许是这一番情义动人，许是这一番遭遇相同。
这时四周的难民也都纷纷围了上来，即便手脚无力，也一个个目露凶光。
凶煞汉子等人被吓了一跳，他举刀环视：“你们想做什么！区区一群快饿死的贱民，也敢挡老子的财路不成！”
“小子！”他尖刀一指清俊男子：“你想带人走，也可以……你留下一只手。”
说着，凶煞汉子贴近清俊男子耳边，唇齿间还有着丝丝肉筋腐味的口气弥漫：“还！债！”
清俊男子面如死灰。
凶煞汉子冷笑：“哼，百无一用是书生，看你那窝囊样，赶紧应允大爷……你做什么！”
尚未等他说完，清俊男子劈手夺过他手中砍刀，紧握在自己手里。
“你说的，可是真的？”
凶煞汉子脸色一变，布裙女子双眸空洞，口中呢喃着“不要不要。”
“小、小子，你……”
“噗！”
刀锋入骨，血溅三尺。
一截手臂齐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