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二百八十章无心
  大摇大摆进宫的元嘉坐在高高的肩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宫道,踢了踢下头抬轿人的头“宫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抬轿人深呼吸道“回大长公主的话,下臣不知。”

  太后根本不愿意看她,奈何她自从知道宝华绝食后就三不五时的进宫,每次都会让太后怄一肚子气。

  “太后近来可好?”不行礼不问安,元嘉自顾自的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也根本不管是不是尊位,自然得像是自己的寝宫一样。

  “离你上次进宫还没有满三日怎么来得这么勤快。”太后根本懒得看她,命人重新拿了椅子来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修剪花枝。

  元嘉斜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是看着宝华已经闹了这么长时间,太后还是铁石心肠,根本不顾她的想法,我这个做姑姑的怕她饿死嘛。”

  “大长公主身为外人都这样记挂,也不知道是不是宝华的福气。”太后“咔嚓”一声剪短花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太后这话说得也太让人寒心,我是宝华的亲姑姑,怎么如今也成了外人呢?”说着忽然掩嘴惊叹“难道陛下登基了,我这个姑姑就成了外人?”

  太后用柔软的丝带将纤弱的枝条松松的绑在架子上。“大长公主这话说得奇怪,便是寻常人家,也断然没有姑姑整日盼着侄女儿不好的,你说是不是?”

  她不耐烦的看着太后的动作,讥笑道“宝华为什么绝食你以为没人知道吗?要我说早些给两个孩子办了婚事比什么都重要。”

  “这几日天热,别放在院子里晒,就搁在廊下阴凉处,等过几日缓过来了再挪出去。”太后叫来侍弄花草的宫女吩咐道。

  元嘉从来看不上她们侍弄花草的时候那股子娇气,白眼翻得都快要到天上去。“你要是真这么闲就赶紧让陛下下旨,不然到时候真把宝华饿死了,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说完忽然眼睛一转看见了里间墙边的画屏一角,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原来是一架倚风听雨的山水屏风,今天内务局才送来的,只是太后觉得曲高和寡,所以便放在一边想着过几天将它送去给宝华。

  “这画屏怎么在你这里!”元嘉厉声道。

  太后忽然道“这画屏看着有些素净,拿来挡风尘再好不过,只是这个颜色不太好,看着糟心。”

  “来人!把这架画屏搬走!”

  “慢着,你说搬就搬,以为这宫里还是你说了算吗?”太后坐回原地,不再看她。

  元嘉满脸不悦的看着她“你真以为当了太后这后宫就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你说了算。”太后命人将画屏搬出来,立在当中。“这座画屏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就凭现在我才是太后!”她高声道“你横行霸道多年,如今没了庇护,还想嚣张到几时!”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卷起沙土,猛烈的吹进屋里,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将院中晒太阳的花盆通通搬回来,门也被关上,一时间屋里有些昏暗。

  元嘉站在原地气愤难当的咬着嘴唇道“我是陛下的亲姑姑!当朝大长公主!我是先帝的嫡长女!你岂敢对我不敬!”

  “呵,哪一朝没有大长公主?你是先帝的嫡长女不错,可到底和陛下隔了一层,何况这些年来你也从不曾主动亲近陛下与宝华,又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太后冷笑道“可笑你看不清局势,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贵?要不是顾忌着先帝的颜面,就凭你做下的事,只怕你和赵璇要易地而处了!”

  “荒谬!我是嫡出!她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元嘉气愤难当的冲上前想要撕太后的嘴,幸好被身边服侍的宫人拦住。

  “哼,嫡长女又如何?不还是众叛亲离,无依无靠吗?”太后冷笑道。“你以为赵明理是走不开吗?他是觉得你丢人,不愿意与你同行!”

  “你胡说!”元嘉踩着身边的人,扑到太后身上扯着她的头发骂“贱人!胡说八道!”

  太后不甘示弱的打了回去,揪着头发一连扇了好几个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忍你很久了,你少不识抬举!”

  “你是什么样的出身,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两人不顾身份扭打在一起,如市井泼妇一样扯头发扇巴掌,衣服也被扯坏,看起来狼狈不堪。

  萧奕亭虽然来了却没有进门,站在门外等两人重新梳妆。

  即便精心遮掩,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了伤状。萧奕亭看着这架引起两人争执的画屏“这是先帝最喜欢的一座画屏,一直放在书房,既然两位都想要就留在库房里吧,毕竟不论给了谁都不算公允。”

  临了,将贺内监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自己甩着袖子走了。

  贺内监笑着命人往外搬,见两人似有不满,都想据为己有,感叹道“这座画屏一直放在书房,是先帝的心爱之物,也难怪两位爱若珍宝。外头的框架是先帝亲手做的,里头这副画虽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不过因为是颖妃年幼所作,陛下格外珍惜。原本想着贺她生辰,只是没想到红颜薄命,竟空付了。”

  听到这些后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突然被人按着脖子塞了一瓶子的死苍蝇,然后灌了一瓶子水进去。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搭在画屏上的手慢慢的松开,连多看一眼都嫌刺眼。

  贺内监便命人立即将东西搬出去,向两人道“如此,下臣先行告退。”

  回府之后元嘉用热毛巾敷着脸,越想越气不过,气冲冲的将毛巾扔进水盆。“混账!贱人!”

  赵璇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人神色莫测,眉宇之间已经没了少年的英气,虽然穿着常服看起来却已经明显和一般的贵公子截然不同。

  他犹豫片刻还是跨过了栅栏,身后的看守将门重新锁上,迅速退了出去。

  “你还好吗?”

  “如你所见,不好不坏。”赵璇示意他在桌边坐下,亲自将茶水奉上。“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

  抿了口略带苦涩的茶水,赵赫微微皱眉“我也没想到我会来。”

  茶水在炉上温着,不疾不徐,陌生的茶香在狭窄简陋的牢房中轻轻弥漫开。赵璇没有催促,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宝华怎么样了?”

  “不死不活勉强撑着。”赵璇老实道。“你若真的不想娶她,就该好好和太后谈一谈。她不仅仅是太后,还是宝华母亲。宝华夹在你们中间很为难。”

  “是她非要针对我。”

  “她不希望宝华嫁给你,自然对你不假辞色。”赵璇道。看他杯中还是满的,便没有添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赵赫看着她问“你知道外头都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弃妇?”赵璇毫不在意的笑了。

  可赵赫却摇头“外头都在说,当年颖妃被太后和我母亲合谋害死。”

  赵璇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那你信吗?”

  “我不信。”他一字一顿的看着赵璇说,“太后和母亲一辈子互看不顺眼,怎么可能合谋。”

  “你相信她们杀了颖妃吗?”

  赵赫没说话,看向赵璇的眼神十分复杂。他心里有数,却不想说出口。

  “你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些的吗?”赵璇问。

  “那些飞纸和你有关系吗?”

  坐在对面的人已经长成的征战四方的将军,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会在黄昏后吓唬她的少年。赵璇轻轻的笑了一下“我说没有,你信吗?大长公主信吗?”

  他还未说出自己的答案就看见赵璇忽然双眉紧皱,用力的捂住胸口,突然吐了一口颜色浓黑的血,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去。

  “来人!”

  赵璇突然在天牢中毒发的消息一下子令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原本猜测她就是暗藏在二殿下身后的人跃跃欲试的期待着她也能够一夜之间消失,好借此坐实罪名。

  然而事与愿违,赵璇不仅没有消失,甚至还病势沉重,眼看着就要不好。

  她始终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在这种情况下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自然而然的被当做嫌疑人调查。

  太后数次命萧奕亭不必顾念亲戚情分,一定好好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能让赵璇死得不明不白。

  显然现在赵璇还躺在床上喘气,可太后已经完全将她当做能够制裁元嘉的武器,不不可能轻易放过。

  萧奕亭面色不善的命刑部彻查,不顾太后的不满亲自去问了太医赵璇的情况。

  御医道“臣无能,这是种极罕见的毒,虽然不会立即要了人的性命,不过却会让人日日呕血,将心肺彻底伤透才慢慢死去,无疑是种极为歹毒的毒。”

  “该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别顾忌,务必要将她救回来。”

  “陛下也不必过于担忧,夫人常年吃强身健体的药,虽然瘦弱但还算康健,只要能熬过最凶险的两天就没有大碍。”御医躬身道。

  “一定要保住她的命。”

  晚些时候萧奕亭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皇后宫中,谁知恰好看见她正在整理蒋思羽的遗物。“穆国公府已经没人了,这些东西收拾出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宫里忌讳沾染这些东西,直到现在皇后才慢慢的看着整理。

  “到时候全都给她陪葬吧。”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衣箱上搭着几件衣裙,花色看起来格外不同。“这是?”

  皇后探头看了一眼道“那是海棠花染的裙子,选秀那天她穿的就是这一件。”

  萧奕亭也是后来才知道海棠花色是颖妃钟爱的颜色,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一直喜欢这个颜色吗?怎么这么多。”

  “她原先并不喜欢这么鲜亮的颜色,更加钟爱豆绿色,浅青色,水色这一类素雅的颜色,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开始穿了,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呢。”皇后回忆起从前笑道。“那时候只有赵璇最喜欢这个颜色,只要找着机会就要穿,且比这一件更艳丽,好看得不得了。太妃进宫之后她就不穿了,想想还怪可惜的。”

  他听得一愣,好半天才道“原来是这样,听说她们感情很好?”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她们曾经一起踏青赏花,还观过游船,要说私交大约还是和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更好些,她们时常在一处说话。也不知两人究竟是怎么商量的,后来竟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去了成章书院,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两人是闹翻了,可其实人家关系好得不得了。”皇后道。

  可萧奕亭听了却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些涟漪。“她们两人的性子竟也合得来吗?”

  “太妃性情孤傲,与学中的同窗大多是泛泛之交。赵璇是个安静又机灵的人,也只和太妃及三姑娘有来往。其实我们也很惊奇这两个人竟然能成为好朋友。想来大约是三姑娘从中牵桥引线吧。”皇后道。

  性情孤傲,泛泛之交,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声音娇软的人。萧奕亭有意探听更多却一时无从下手,只能迂回道“礼部拟了几个谥号,大多带有“文”字,你明日留心看看哪个更好些,别叫人以为薄待了她。”

  皇后道“这个字很好。太妃的文采很不错,又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后头的字更要好好选,才不算辱没了她的家世门风。”

  萧奕亭忽然觉得有些坐不住,不知道这算不算逃避现实?他希望她没死,却又害怕她真的死了。

  午夜时分他看着睡在身边的人,她毫无防备的信任让他觉得有些愧疚。这愧疚来得猝不及防且毫无缘由,以至于他只能狼狈的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才能侥幸喘一口气。

  时过境迁,多年后他已经回忆不起来当初那个在窗后和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当初他信了霍思渊,现在他可以信她吗?

  下过雨的夜里风都是凉的,可他的胸腔里鼓舞着澎湃的热情,然而当他回忆起曾经毫不在意的,寥寥无几的相处时忽然觉得她和记忆中的人相差甚远,尤其是她背后深不可测的深渊,每一个点滴都让他生出许多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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