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于林听岚的患得患失,刘茧委实洒脱之极。她回到霜曦院以后,觉得肚子饿,先为自己做了碗阳春面,吃饱了,隔窗见风陵和睡得正香,于是便翻身在大院中的老枣树上和衣而眠。

夜色里,冷风呼呼地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偶有露水凝在新绿色的叶尖上,将整个院里都染上了尨茸湿漉的水汽。

她翻了个身,明亮的眼眸在暗夜中闪闪发光。一滴水露滴在她的指尖,她静默地拈了一片叶子,仔细地看了一会,藏入袖底。外院,人影幢幢,仆役们惦着脚尖来来回回地走,布置马车。

那些身材高大的昆仑奴们并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半夜打点行李,但长年累月的服从让他们深刻地明白不该问的不能问。他们沉默地装车,在座驾铺上厚实漂亮的毯子,务必使它舒适柔软。

有外院里的末等杂役打听到,说是和王殿下要回西蒙了。也有人如洗墨一般惋惜这么大好的府邸,才刚刚建好就要回西蒙。不过,那些声音在夜风里,都像是细碎的虫鸣般,渐渐融入了黑暗。

心愈来愈静。

分不清已经有多久,她的心情如今日般万物俱籁毫无沉滓。

她不去想风陵和的冷遇,不去想林听岚的狠戾,也不去想师兄们的告诫……

满树春绿,一片翠绿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底,溅出了泼天似的淋漓墨水。那安静沉凝的黑,似要融入她的骨血里。

东夏。

风陵和要去的地方,是寸土寸金,锦绣妖娆的富贵之都--东夏。

之于东夏,她有许多难忘的记忆。

欣悦的,悲伤的,愤怒的,压抑的,又或是将诸多感情打碎了,埋葬在千万层冰封下的冷漠和绝情。她已有三年不曾回京叙职,若是可以,这期限当延绵到她卸下盔甲、交还虎符的那一日--

留恋?

她对东夏的回忆,也曾有值得留恋的吧,也许吧。

可更多的却是黑沉如海面下波涛汹涌的愤怒、讥诮:击节泼墨的年轻文士,踩着鼓点逐香而舞的美姬,长须冉冉气度不凡的儒将、丞相,美人迟暮却依旧养数百面首纵情声色的长公主。

嘴角抹笑,她合上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在枣树上压下心底那些荒诞--

呵。那与她何干?

沙沙风声,响得人心下放空了一切,这世上最后一点的喧嚣,都似被这风声卷在纤细的叶脉中……

流淌,安寂。

四更天。天犹黑,风尚冷。响马的声音遥遥在和王府后门响了起来。院内,有人似乎在洗漱。伴随着细碎的响动,还有隐约的对话,“王妃呢?”“禀殿下,昨儿个就没见着王妃。要奴才去寻吗?”

沉吟声中,清淡的询问声低声道:“不必了。”

与此同时另一道简洁利落的男嗓低声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我们从后门出发。”

“嗯。”随着应答,有指尖弹过衣角灰尘的扑簌声。

紧接着,所有的声响都随着脚步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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