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窈窕春色 > 第30章 030
月色如潮, 漫过明黄色的帐,无声地席卷至二人的瞳眸中。

姜幼萤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皇、皇后?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好疼。

自己没在做梦, 那一定是姬礼疯了。

从古至今, 就没有立一个三等宫女为皇后的先例。

谁料, 对方居然十分认真,没有半分在开玩笑的样子。他眉目微垂, 眸光流转于少女面上, 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

“想不想做朕的皇后?”

对方第二次问出声时,姜幼萤仍是恍惚。

手指被人握着, 微微有些发热, 她抿了抿唇, 不知该如何回答姬礼。她不想当皇后, 一点也不想,先前在花楼时她最大的愿望便是遇见位良人,将她赎了,与之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宫波诡云谲,最是帝王薄情。

见她半晌没有回应, 姬礼的眉头轻轻拢起, 少年方喝了药, 身上带了些淡淡的药香, 逸到幼萤鼻尖处。

他方欲开口,忽然, 眸光一闪。

“这是什么?”

右手被人抬了抬,姜幼萤陡然变了面色。

“这只镯子……”

姬礼皱起眉头,这只镯子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呢?

镯子玉体通透, 做工精致,一看便是价格不菲之物,姬礼记得,自己从未给她赏过手镯。

瞧见暴君眼中疑色,姜幼萤心虚地往后缩了一缩。方才她跑来得太急,竟忘了将沈鹤书送她的镯子取下来。

姬礼本也不想再追问,却见对方无端向后一躲。小姑娘低垂着脸缩在床角,乌发柔顺地垂下,她却根本不看他。

似乎……也不想回应方才他询问的话。

不想做皇后么?

不想成为他的妃子么?

姜幼萤眼神躲闪,不给姬礼答案。

他不禁有些恼了,“你为何不愿意?姜幼萤,是朕待你不好吗?”

明黄色的衣摆一拂,阴冷的风吹到少女面上,姬礼兀地一沉眸:

“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朕?”

所有的迎合,所有的引诱,不过是为了完成太后的吩咐。

事成之后,便收拾东西拍屁股走人。

“不是……”

她连忙摇头,手指蹭着被褥,微微颤抖。

“那是为什么?”少年十分不解,眼中凝了一团疑色,徐徐向上升腾。

在这后宫,无论是妃嫔或是宫女,都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想爬上他的龙床、获得他的青睐。

才人、美人、婕妤、昭仪……一层一层往上,甚至想爬到贵妃皇后的位置,一步一步,愈发欲壑难填。

但她却不要。

为什么?

姬礼不明白。

唯一能给他解释的,便是先前她说过的、太后吩咐她做的那些事。她对自己,向来都不是真心。

“啪”地一声,姬礼将袖子一甩,重重地砸在床榻之上。

姜幼萤被他吓了一跳,面色微微发白。

“不识抬举。”

冷冷挤出四个字,少年眉目愈发冷冽。寒白色的光落在姬礼眸中,忽地一闪烁。

仅仅回头瞟了姜幼萤一眼,姬礼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把她带走。”

她不想做朕的皇后,朕还不稀罕她呢。

与姬礼相处久了,姜幼萤发现,对方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譬如眼下,暴君虽然在生她的气,事后竟将她从采秀宫里调了出来,调到了宫中口碑最好的德妃娘娘那里,晋升她为一品宫女。

一品宫女是宫内最上等的宫女,通常是娘娘们的贴身宫婢,月俸也比其他宫女高上许多。

最让姜幼萤开心的不是月银变多,而是又可以与柔臻在一个宫里。

两个人为伴,互相有个照应。

去意华宫之前,为了避嫌,幼萤特意将沈世子送给自己的那只镯子收好了。暴君赏了她许多首饰,思量片刻,她又将一些首饰分了出去。

众人欢喜又感激,甚至有些不舍得她离去,拉着小姑娘的手,又开始阿谀奉承。

其中大都是待日后凤凰腾达,莫忘了周围这帮人的话。

茉荷站在一侧冷眼瞅着,默不作声。

姜幼萤一走,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瞧着甬道上的背影,嗤笑:

“她能记得谁?我与她还都是世子府里出来的人呢,你们瞅瞅,她飞黄腾达了,晓得接济我么?”

“想要沾她的福气呀,下辈子罢!”

……

升了一品宫女,姜幼萤的起居衣着自然要比先前好上许多。

不知是不是暴君发了话,宫人将她带到一处偏院,同她说,这是她一人住的屋子。

少女面上尽是讶异之色。

她一个人住的?

手指拂过窗台一角,雕栏纹路清晰典雅,屋内燃着淡淡的馨香,煞是好闻。

宫人递来衣裳,而后规矩退下。

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柔臻姐姐。

又过了些甜,姜幼萤将意华宫的宫女认了个七七八八——德妃娘娘贴身的,是一品宫女嘉春,性子与柔臻一样,温软如水、与世无争。

还有两名二品宫女,盼迎与潇姜。这两人与嘉春的关系甚好,亦是德妃的左膀右臂。

“阿萤,意华宫不比采秀宫,这里虽热闹富丽,宫里头却是住了主子的。日后你我在这里,要万般小心,”柔臻握着她的手,眼底似有忧思之色,“还有,沈世子有时会进宫来看德妃娘娘,你切要回避着他。”

姜幼萤点点头。

不想让她再担心,幼萤没有同对方说沈世子送自己镯子的事儿。

意华宫要比采秀宫有生机许多,幼萤在这里过得也较先前快活。德妃娘娘果真待人极好,即便皇上那般偏袒姜幼萤,德妃仍没做出伤害她的事。

甚至还让嘉春多多照应她这个新来的人。

只是有一日,幼萤在奉茶之时无意看见了德妃娘娘右手手腕处的镯子,莹白的玉镯里镶嵌着海棠花纹,与沈世子赠与自己的那只恰恰是一对。

她捧着茶水的手抖了抖,无声将其放在桌上。

德妃眸光和蔼,淡淡一笑:“过几日便是宫宴了,你先歇息罢。”

因是一品贴身宫女,德妃娘娘要带着她与嘉春参赴三日后的宫宴。

幼萤点点头,规矩地走出寝殿,来到院中,正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看见了柔臻,她好奇地走上前。

这是怎么了?

柔臻一眼看见了她,过来拉住她的手,神色有些焦急:

“阿萤,这是后日宫宴上我们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刺绣图,方才不小心弄脏了,上面沾了黑墨,怎么弄都弄不掉。”

眼看着宫宴将近,这是意华宫几个心灵手巧的宫女连连绣织了大半个月才做出来的,重新绣制一幅定是来不及了。

潇姜在一旁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幅刺绣图,是她不小心在书房弄脏的。当时她手忙脚乱的,一看墨水点到刺绣图上,竟不过脑子地想要去擦拭,却没想将那污渍越晕越开。

一行人登即没了主意,也不敢去告诉德妃娘娘。

“这可怎么办,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潇姜手中紧攥着那幅巨大的刺绣图,一双手轻轻发颤,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滑下,滴在少女衣襟前。

她唇色亦是死白,没有半分生气。

“我怎么能、怎么能在宫宴前几日,将这幅图弄毁了呢……”

正说着,小宫娥竟忍不住哭出声了。她面色惶然,俨是一副六神无主之状,却又担心让德妃娘娘听见,只得倚在嘉春肩膀上小声啜泣。

“若是皇上知晓此事,定会杀了我的……”

后宫都传遍了,皇上将徐美人双手砍掉的事。

那是怎样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竟生生被砍断了一双手,徐美人痛不欲生,皇上却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丽婕妤连忙传唤了太医前来,才终于保下了徐美人的一条命。

命是保下了,这人却是废了。

后宫妃嫔宫人闻之,无不胆战心惊。

这是皇上在杀鸡儆猴。

自此所有人对姜幼萤毕恭毕敬,再不敢找她的麻烦。

即便她只是个刚从下三品晋升上来的小小宫女。

对呀,姜幼萤!

潇姜眸光一闪,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扑上前来。

“幼萤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罢。我真是无心之失,若是皇上知晓我毁掉了这幅刺绣图,定是会杀了我的。”

小姑娘面色雪白,眼泪汪汪,看上去煞是可怜。

幼萤不由得心头一软,低头望向她。

“怎么帮你?”

这唇语,潇姜是看得懂的。

对方连忙道:“幼萤,你就同皇上说,这刺绣图……是你不小心弄脏的……”

这一回,不单单是姜幼萤,一侧的柔臻亦是皱起了眉头。

“潇姜,你在说什么?”

“好姐姐!”

潇姜拉着姜幼萤的衣角,都快要给她跪下了。薄薄的日影落在少女面上,将她脸颊上的泪痕映衬得愈发清晰婆娑。

一袭光秃秃的树影落入她含了雾水的眼眸中。

“好姐姐,幼萤姐姐,救救我,求求你了。皇上他只听你的话,若是你将这刺绣图弄坏,皇上定是不忍心降罪于你的。我们就不同了,依皇上的脾气……”

忽然,她一噤声,不敢再往下说了。

柔臻算是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她这是想让阿萤替她背罪!

“阿萤。”

姜幼萤性子柔和,耳根子又软,是个极好说话的。柔臻担心她被潇姜那三言两语蛊惑了去,连忙挽住她的胳膊,“这件事你不要掺和,我们走。”

“柔臻姐姐!”

对方又急忙唤她,跺起脚来,“怎么能与你们无关呢?大家都是意华宫的宫女、是一个宫里出来的,若是皇上真怪罪下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不是你让我先将刺绣图放在书房中的么?若这幅图未在书房中,我也不会将它弄脏。还有方才,你也与我们一起出主意,却将这图越弄越脏……”

柔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握住姜幼萤胳膊的手亦是一紧。

“胡言乱语。”

这种人,实在是没什么好争论的。

本就是对方将画弄脏,自己好心上前去帮忙,倒是被她反咬了一口。

一向脾气温和的柔臻被她气得不轻。

眼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一侧的嘉春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潇姜,你方才不该那样说的。哪怕是让幼萤帮你到皇上那儿求情都没有关系,可你刚刚那般说话,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不止是不合规矩,你自己做错的事,凭什么要旁人来背锅呢。

那两人的越行越远了,潇姜亦是愈发感到无力与绝望,怎么办,她要被皇上赐死了。

听着嘉春的话,小宫女无助地哭道:“嘉春姐姐,潇姜也是没法儿,奴婢知道错了,就算皇上要赐死奴婢,奴婢也认了。只盼着皇上能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能给奴婢一个痛快的死法,莫像徐美人那般……”

姜幼萤耳朵尖,一听到“徐美人”,脚下一顿。

柔臻转过头,仍是蹙眉,“阿萤,怎么了?你莫不是真想替她背那黑锅?”

姜幼萤停在原地。

一时间,她又想起那晚东风夜来,吹起盘上红绸带,暗红色的布下,是一双血淋淋的手。

丽婕妤、徐美人的尖叫声犹在耳侧。

少女心头一悸。

姬礼,你不能再杀人了。

他愈肆无忌惮,便愈发积累民怨,如今他身处高位、旁人自然不敢多说他一句什么,但只要有人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打下来,自此便是千夫所指。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猛一转身,柔臻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迈步追她。潇姜还在原地啜泣,低垂着脑袋,手里紧紧攥着那幅图。

一道暗色,有人遮挡住了眼前的光。

乍一抬眸,对方眼底流光溢彩,像看菩萨似的看着姜幼萤。

“幼萤,我就知道你善良,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姜幼萤没接过她的话,伸了伸手,示意对方将那幅刺绣给她。

潇姜疑惑,“幼萤,你要做什么?”

她吩咐了下去,不消一刻,宫女便取来针线。姜幼萤的手极巧,先前在花楼,她无事便在闺阁中刺绣消遣。众人眼睁睁见着,少女略一思索,取出一条暗紫色的线。

穿针引线,竟朝那绣图上刺去。

“阿萤?”

柔臻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了。

少女手指葱长,玉指纤纤,宛若蝴蝶在绣图上翩翩起舞。周围人瞪大了双眼,巴巴看着她来回引线,不知过了多久,姜幼萤取过剪刀,“咔嚓”一下。

绣图之上,一只暗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

潇姜“唰”地一下白了脸。

“这……这不大好罢。”

虽说那污渍算是遮住了,可这毕竟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刺绣,绣图上,正是一樽菩萨。

如此庄严,如此威仪,却无端混入了一只小蝴蝶。

柔臻睨了一眼她,声音冰冷:“那你大可以将针线拆了。”

“不、不拆。”

潇姜赔笑,若真是将线头拆了,这幅画就真算是毁了。

短短数刻,她的心底已有了思量——自己不小心点下的污渍没了,那蝴蝶却是姜幼萤绣的,若是太后娘娘问起,她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姜幼萤身上。

毕竟她是个不会辩解的小哑巴。

如此想着,潇姜心中也没有什么负担——皇上待姜幼萤那般好,即便她将那幅画整个烧了,皇上也不舍得责怪她。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后天便是宫宴,各宫都开始着手准备起来。虽是宫宴,参宴的不止是各宫的娘娘,还有那些臣子。姜幼萤心中有些不安,若是自己在宴会上遇见了沈世子……

罢了罢了。

她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驱散。

自己与沈世子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送了自己一只镯子,找个机会把镯子还回去就好了。

幼萤开始后悔,为何前些日子要收下沈鹤书的镯子。

还好来意华宫前她就将镯子小心收好,若是被德妃娘娘看见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阿萤,小心。”

胳膊上一道力,险险扶住了她向前倾倒的身子。柔臻皱了皱眉,“想什么呢,这般出声,竟也不看路的,当心摔了。”

言罢,又一伸手,将她怀中的东西夺了去。

“这些我一会儿代你给娘娘送去,明日你还要陪娘娘去佛堂,早些回去休息罢。”

宫宴之盛大,除了皇帝要拜宫外的佛庙,就连娘娘大臣们,也要在前一天去万佛宫。

幼萤作为德妃的一品丫鬟,自然也要陪同去。

只是路过后院时,她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谈论:

“你可知道,后天的宫宴,咱们世子要向皇上求娶一位姑娘。”

“后日宫宴上——此事当真?”

“那还有半分假,我前几日可是亲口听见世子同咱们娘娘说呢。听闻是宫里的宫女,也不知是谁有这般福气,能嫁入世子府,一跃成为主子……”

姜幼萤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匆匆走远了。

回到屋,她莫名心跳得厉害。耳畔似乎还是那两名宫女的对话,让幼萤一下子想起那只海棠玉镯。

不可能。

她攥了攥手边的袖子,深吸一口气,将这个万般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

沈鹤书遥遥如云间月,而自己是卑贱的鞋底泥,除非对方瞎了眼,才会向皇上求娶她。

幼萤如此安慰着自己,一颗心缓缓放下了。

阖上眼,满脑子都是姬礼的身影。自那日从坤明宫出来后,她便不再是御前宫女,自然也不必每三日去坤明殿见他。

如此一算,已有三个三日。

她整整九天没有见到姬礼。

莫名其妙地,她居然有些想念他。

……

当天晚上,姜幼萤做了一个梦。

梦见周遭是锣鼓喧天,一派喜气洋洋之气,众人喧腾着、欢喜着、叫嚣着,看着那缓缓迎来的花轿。

姜幼萤心中讶异,亦是随之望去,不到片刻,花轿内走下位凤冠霞帔的少女。

少女腰肢纤细,身形袅袅,虽盖着大红盖头,却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姿。

她还未看见对方盖头下的容颜,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只见着那新郎官被众人簇拥着,朝新娘缓缓而来。

姜幼萤大惊。

这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少年,正是姬礼!

他面上带了些笑,不知是不是烛火映得,少年耳根子居然红了。这是姜幼萤从未见过的姬礼,他拘谨、温柔、害羞,却也小心翼翼。一双手探出袖,他极为细致地扶住新娘的柔荑,只见那柔荑素白温软,一下子便攀上少年修长的指。

十指相扣,琴瑟和鸣。

看着眼前这一幕,姜幼萤忍不住张了张唇,喉咙却被堵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对新人,相携走入洞房。

一颗心坠坠的,浑身上下,莫名有些失落感,让她无力垂了垂手。

她在伤心什么?

她在难过什么?

眼前骤然一转,竟是那洞房花烛夜,她怔怔看着眼前二人,姬礼与那姑娘坐在床边,一对红烛映得他面上愈发羞。

“孤……可以掀开了么?”

小姑娘亦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姜幼萤浑身一震。

红盖头之下,竟是自己的一张脸!

粉腮桃畔,端的是轻柔昳丽的芙蓉面。

姬礼的面色“腾”地一下又红了。

只见少年握住“姜幼萤”的手,下一刻,有些猴急地将她拉入帐中。帐子有些透,可以让她清清楚楚地看清帐子里面的情形。姬礼手指轻轻拢过少女耳前碎发,小姑娘羞赧地往回缩了缩身子,不经意间,后背已抵在了墙上。

这个姿势,姜幼萤有些熟悉。

谁料,姬礼竟轻轻扶了扶少女的身子,道:“墙上凉,往里面坐些。”

她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被少年一头拉入怀抱。

他抚着她的背,欢喜地有些不知所措:

“阿萤,你不知道,孤有多喜欢你。”

“所有人都拦着孤,不让孤娶你。那群迂腐的老混蛋……阿萤,孤不是在做梦罢?”

“太子殿下,您没有做梦。”

他的手指情难自禁地剥落少女的嫁衣,那血一般鲜红的颜色,在黑夜中一层层脱落了下来。

“孤、孤是第一次,若是疼,你就……你就咬孤。”

他压下身,将小姑娘紧紧抱住。

“不许推开孤……”

夜色如一泓泛着微波的湖,推动着二人,荡漾开来。

起初,那动静很小,水面一层一层,从湖心淡淡泛开。姜幼萤傻愣愣地站在河对岸,看着二人泛着舟,一时间,面上一片烧红。

她在梦里嫁给了姬礼,还与姬礼……行了那种事!

姬礼亦是将婚衣褪下,随意扔到床边。那一袭长发迤逦,垂在少女面上。

她蒙着眼,被少年推动着,踩在湖水上。

那般青涩,那般蹩脚,甚至有些无所适从。少女忍不住向上捞了一把,却只握住了一片浓雾。

少年从百忙之中抬起头来,柔声问她:“想要什么?”

“手……手……”

他握住她的手腕。

少女手腕轻轻颤栗,五根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姬礼斜斜一瞥,使了些劲儿,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掰开。

她的身形一僵,猛地仰面,抱住他结实的后背。

“殿、殿下……太子殿下……”

“唤孤的名。”

他的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命令之意。

少女没法儿,只得控制着嘴唇的颤抖,柔柔唤出声:

“阿、阿礼……”

修长的手指滑下,一根根,十指交缠在一起。指间绕了许多青丝,带着幽幽的香气。

他再一抬手,抚了抚少女的眉骨。

“大婚之夜,阿萤为何不敢看自己的夫君。”

她紧紧地贴向他,不敢言语。

姬礼轻轻一笑:“害羞么?”

大臣们说,太子殿下性情温柔敦厚,知书达理。举止有度,行为规矩。

那性子虽有些清冷,但对她,却向来是温温柔柔的。

一向不舍得对她说重话。

床榻上的少女从未想过,原来清俊儒雅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这般……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

床前站着的人,更是面红耳赤,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两眼。可她捂得越紧,姬礼的声音竟愈发清晰。

带着些喘息声,流转于她的耳畔。

阿萤,阿萤……

抱住孤。

抱紧孤。

那声响愈演愈烈,她竟听到了自己的颤唤。幼萤又忙捂住耳朵,映入眼帘的是一番阳春四月景。少年向来是有活力的,他年轻、硬实、热烈,顺时将少女整个身形席卷。

他按住她的手,一点点,掐碎她带着哭腔嘤咛。

“阿萤,不要离开孤。”

“孤会死的。”

……

她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

虽是冬日,枕巾却被她的香汗溽湿。

幼萤忙抬起右臂,守宫砂还在,可方才梦到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姬礼聪慧,什么都学得很快,短暂的青涩后便轻车熟路起来,那一声声叫唤,似乎仍在耳侧。

恍然,有宫人轻轻叩门。

姜幼萤连忙摸了摸脸颊,对方在门外喊:“阿萤,快些,娘娘马上就要走了。”

是嘉春的声音。

她们今日要随德妃娘娘去佛堂。

佛堂清净,她匆忙换了件素色的衣裳,跑出屋去。

嘉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她面上的红晕,关怀问道:“阿萤,你是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少女连忙垂头,摇了摇脑袋。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昨日做了个与暴君在一起的春梦。

姜幼萤是哑巴,说不了话,见她没有其他异常,嘉春放下心来。只等了一小会儿,德妃娘娘便来了。

德妃今日也打扮得素净,淡雅的妆容却难以掩饰其仪姿。嘉春上前去将她一扶,德妃身形袅袅,做上了软轿。

“起轿——”

小太监拉长了尖利的嗓音,幼萤规矩地站在软轿一侧,往前走。

再往前些,便是万佛宫。

许多娘娘早早地到了,见了德妃,纷纷行起礼来。唯有一位打扮华丽的女子未福身,眼尾一挑,朝姜幼萤望了过来。

幼萤知道,对方是梁贵妃。

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梁贵妃。

无论是长相打扮,或是姿态仪容,都像极了一朵富贵的牡丹花。

周围有那么多人,加之有德妃的撑腰,梁贵妃也没有刁难姜幼萤什么。仅是斜斜一睨,那目光轻佻,带了许多逼仄之感。

姜幼萤敛目垂容,假装没有看见。

人群三三两两言语,忽然一声传报,让所有人皆是转目望来。唯有姜幼萤,仍是低垂着眼,没有望向来者。

“皇上驾到——”

周遭一福身,女子柔情脉脉的声音纷纷传来: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礼坐在软轿上,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大好。

他没有理会那些妃嫔,眸光一扫,立马捕捉到人群之中的那一个身影。她正低着头,根本不望向自己,少年捏了捏拳,冷冷转身。

迈入门槛。

姜幼萤这才敢抬起头来。

暴君似乎还在生气。

不过片刻,姬礼便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淡漠地望了一眼她,四目相触之际,她又想起了昨夜。

“孤是第一次,可能有些疼……”

面上一片烧红,整个身子居然变得万分轻盈,她有些飘飘然,却见姬礼眸光一转,径直走出万佛宫。

就这么匆匆擦肩两次,对方就离去了。

她有些失落。

接下来就是娘娘们拜佛,一直到天□□晚,人群才缓缓散去。明月高悬,她与几个宫女留下来收拾佛堂里的东西,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你们都出去。”

姜幼萤正背对着殿门,听见那道声音,手上微微一顿。

周围宫人不敢违他,点头,弱声:“是……”

又是一阵脚步声。

他的脚步很轻,很缓,却不到片刻,就来到姜幼萤的身后。

她的身子僵硬,不敢转过头,余光之瞥见那明黄色的衣袖微垂,忽然拿起了桌上的一柱香。

“姜、幼、萤。”

她的手一抖,眼见着,姬礼将那香柱从中拦腰折断。

那三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月色瞑黑,落入少年眸中,他眸色微沉,似乎带了几分愠怒之意。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更衬得他严肃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转过来,”他命令,“看着朕。”

声音冰冷,仿若初见那日,暴君倚在帐中,冷冷吐出:“不想死,就滚。”

她手中的玉台险些打碎了。

只见少年墨发高束,眸子竟如夜色一般瞑黑,让人不敢窥视其眼底的情绪。

姜幼萤一福身,睫毛微颤。

这一副畏缩的样子倒是把姬礼气笑了,他扔掉手中的香屑,冷笑:

“你还怕朕?”

连做皇后都敢拒绝,她还会怕朕?

小姑娘低着头,身形单薄。

月色朦胧,落在她双肩之处,她今日穿了件极为素淡的白衣,被风一吹,飘飘然似仙。

姬礼压下声音:“姜幼萤,你不得了。”

居然晾了他这么久!

方才在院中,所有人都望向他,唯独她一人,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少年恨得牙痒痒。

“姜幼萤,你就是被朕惯的!”

惯得她这般无法无天!居然连他都敢拒绝!

姬礼都快被她给气死了。

“为什么不来找朕?为什么晾了朕这么久,为什么?”

姜幼萤终于抬头,这一回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晾着暴君?她哪里有那个胆子敢晾着他?

“为什么不理朕?”

少年追问,步步紧逼。

竟一下子把她逼到了墙角。

姜幼萤无路可退,欲哭无泪。

分明是暴君不理会她……

见她不回应,姬礼愈发恼了,笼在衣袖中的手再度紧握成拳,他垂眼,却不舍得向她发火。

“咚”地一声,他砸向一边的桌案。

姜幼萤傻了眼。

嘶……听着就疼……

桌上的蜡烛晃了晃,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星星烛火,缓缓蔓向桌布。

幼萤连忙去拍他,救火呀!

谁料,姬礼根本不理会那道火光,又逼上前来。

这一回,他居然有些委屈。

“姜幼萤,你为什么不理朕?”

他想不明白,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坤明宫里,眼巴巴等着她来。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过去了九天!整整九天,她一次都没有过来!

难不成她不是御前宫女,就不想着主动来见朕了么?!

这宫里头,到底谁才是皇帝?!

他眼中风起云涌,生生将姜幼萤抵在桌台之上。少年身上好闻的香气传来,清幽幽的,还带了些药香。

姬礼身子不好,如今的面色亦有些发白。

“姜幼萤。”

他又唤了声她的名,忽然,一垂头。

“不要不搭理朕,好不好?”

她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对方一伸手,径直将她抱住。

姬礼垂着头,脑袋蹭着她的脖子,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不要不理会朕,不要晾着朕。好不好?”

“朕好难受。”

这些天,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对方吸了吸鼻子,又蹭了蹭她的脖颈。

“姜幼萤,朕……错了。”

她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眸。

暴君居然……在给她认错?

烛火点燃了桌布一角,姜幼萤闻到了淡淡的焦味。

可暴君仍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生怕她会跑掉。一埋头,对方鸦青色的发亦是滑落在姜幼萤的肩头,挠动得她脖颈发痒。

忍不住愈发向后缩去。

姬礼坚持不懈,又压了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湿漉漉的,再一开口,居然是商量的语气:

“朕不逼你了,你不想当皇后那便不当了,朕一辈子都不立皇后了,好不好?”

一君无后,一国无母,身为帝王的他要面临怎样的质询与责问。

可姬礼都不在乎。

“不当皇后了,也不当贵妃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不逼着你了。你莫要不理朕,莫要丢下朕一个人……”

火舌缓缓朝上蔓,烧没了桌布的一小角。

那火势不甚旺,甚至十分微弱,但不及时灭火,仍会酿成一场大祸。闻着烧焦的味道,姜幼萤亦是十分焦急,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先灭火。

谁料,对方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不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先答应朕,朕再去灭火。”

姜幼萤没法儿,只得点点头。对方这才展颜,嘴角往上扬了扬,露出一颗小虎牙。

火势不大,桌上还有一整壶茶水,浇在上面,姬礼又踩了几脚桌布。

火星顿时熄灭干净。

姜幼萤放下心来,忽然觉得脖颈间有些痛。

姬礼又咬她!

她咬了咬唇,对方却又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揽过。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姜幼萤知道,暴君这是想咬她的嘴唇。

对方力道之大,姜幼萤躲不开,只能放任着他的唇落下来。可他似乎还不知足,一双手往她的衣领处探去,数天的思念让他冲昏了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嘴唇碰一碰,他便忍不住了。

衣领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

明月如灯,照得二人青涩的面容上一片红晕。

忽然,殿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兄,你慢些……”

作者有话要说:  姬崽撒娇,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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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宫宴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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