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不赦 > 第253章 编排
一场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两天。

山野之间有溪流因而成河,浩浩荡荡由自山顶之处奔流而下,轰鸣作响,冲刷泥石,将原本并不宽阔的小道也开辟成一条大道,用了许久方才终于恢复清澈。

云泽趴在水边,双手捧起一把水拍在脸上,洗去了汗水污迹之后,又重新掬起一把水拍入口中。

人间又多了一位大圣。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只在于一念之间,便可天翻地覆,就像这次一样,云泽也没曾想只是因为自己一番试探过后的有感而发,便可让那位来自大乘佛寺的老僧,终于踏出了迈过天蜇的一步。这其中或许有些瑶光圣地底蕴流失,已经逐渐走向没落的缘故,也可能有些《白泽图》所藏奇妙的缘故,但其实更多的还是老僧苦行至今足有万里之遥,体会过人间疾苦,见证过气象万千,方才终于一朝得悟,打破了瓶颈桎梏。

只是老僧突破大圣时掀起的波澜与天地之间呈现而出的异象,却远不及云泽想象中的那么壮阔夸张,甚至可以说是格外的平淡,几乎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当然,或许是因为其中真正的神妙隐藏太深,所以只凭云泽如今的修为境界就根本看不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云泽为此感到高兴。毕竟老僧能够一朝得悟,迈出了修行之路上极为艰难的一步,并且从此结束苦行之旅,也算一件天大的好事,无论对于老僧而言,还是对于云泽而言,都是如此。

如此一场善缘,可不是谁想结就能结的。

而那座大乘佛寺,如今或许也该改名叫做大乘圣地了。

一座又一座庞然大物的兴盛与败落,代代更迭,往往都是起源于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好像岁月长河滚滚流淌蔓延之时,水浪翻涌之时带起的一朵浪花一样,没有谁会过多在意这朵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浪花,究竟能够给这条浩瀚无边的长河带来怎样的影响。但就是这么一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却会随着岁月长河的流淌蔓延,逐渐变得势如破竹,甚至摧枯拉朽,以至于最终会在这整座岁月长河中掀起一座滔天巨浪,使之一切彻底变得天翻地覆,并且大势已成,无可阻拦。

蝴蝶翅膀一扇,万里之外,风暴滔天。

尽管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往往如此。

云泽低头俯瞰着水面之中自己的倒映,轻轻一叹,随后起身回去旁边的空地,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干旁靠坐下来,旋即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接连数日的赶路之后,如今距离那座逶迤连绵的黑青大山,已经遥不可及。

穆红妆心情不差,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找来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枝,很快就做好了午膳。尽管味道差强人意,一如既往的,盐放的有点儿多,往往吃不了几口就会被齁到,但毕竟如今的天气已经越来越热,尤其雨后天晴的最近几天,总是烈日当空,就让一身血气气韵全被压制到动弹不得的云泽吃足了苦头,经常衣袖裤管都在滴水。

开辟气府之后,可以寒暑不侵。

但若体内血气气韵全部动弹不得,那所谓的寒暑不侵,自然也就只是个笑话。

所以多吃点儿盐,或也没差。

穆红妆倒还好些,毕竟只是身负两道灵纹烙印,需要肩负的压力,就比起云泽小了很多很多,再加上这女人打从最开始修行的时候,就是走了武夫众多修行之法中,最为蠢笨的野路子,依靠外物加身熬炼体魄气力,其实说白了就是通过负重与挨打的方式,提升自己的体魄与血气,就导致走了纯粹武夫路子的穆红妆,在如今一身血气逐渐形成气候之后,体魄强悍尤为突出,尤其气力之大,匪夷所思,甚至是在云泽的估算之中,倘若只拼肉身气力与一身血气,就哪怕之前十二桥境三重天时的顾绯衣,也未必能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胜过穆红妆。

大概半斤八两?

就哪怕顾绯衣能够在气力与血气的方面稍胜半筹,但两人之间也绝对相差不大。

只能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亦或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顿相当潦草的午膳过后,云泽与穆红妆略作休憩,便就顶着烈日继续赶路。

早在几日前,方才突破之后,那位来自大乘佛寺的老僧就已经结束了苦行之旅,与云泽穆红妆告别,直接返回了大乘佛寺。毕竟人间又一位大圣的出现,尽管突破只是掀起的声势并不如何浩大,至少在云泽看来不算太大,就只佛光无量蔓延纵横,凭空之中遍涌金莲罢了,甚至就连天道雷劫都不曾出现,又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声势浩大?可即便如此,老僧已经突破大圣,其背后所牵扯到的种种问题,其实脉络相当复杂,不仅事关大乘佛寺更名大乘圣地,更会牵扯出大道偏颇的流入,以及底蕴的积累厚重。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乘佛寺肯定会热闹非凡,不仅会有天下之大八方来贺,还会大开山门,对外纳新,更会有许多原本或是不必,或是不想出门的弟子长老,甚至太上,都开始外出行走,为大乘佛寺寻觅各种机缘,用以丰富底蕴。

也正因此,在未来的百年甚至千年之内,这一整个天下之间,几乎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轻易就能见到来自大乘佛寺的僧人弟子。

但其中最为繁琐的,还是弟子的管理。

大乘佛寺荣升圣地,如今又要大开山门,对外纳新,慕名而来之人,就必然会如过江之鲫一般,不胜繁多。而越是如此,也就越是鱼龙混杂,也就不免混乱,以至于是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与大乘佛寺之外,试图浑水摸鱼,也或扯着虎皮做大旗的人,就难免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

而在此之外,还会牵扯到地盘的划分。

瑶光圣地的辖下地界必然缩水,而大圣佛寺的辖下地界,则是必然扩张。

其中又会牵扯出诸多繁琐。

便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会觉得头都跟着大了两圈。

也不知那在回去之后,身份地位就必定截然不同的老僧,又会如何应对。

但终归也是事不关己,便就高高挂起。

云泽手中捧着那部已经没了封面的《白泽图》,趁着赶路之余的闲暇之时,强迫不情不愿的穆红妆开始学字读书。走走停停之下,两旬过后,蝉鸣渐起,实在是极为聒噪。

两旬时间的赶路,中间其实颇多波折,多为山贼拦路与野兽袭击,但终归也是有惊无险,只是被迫脚步放慢了许多。而在诸多波折之间,如今的云泽也已经越发适应了四道灵纹烙印加身带来的压力,至少一身已经越发稳固牢厚的血气气韵,已经可以开始缓慢流通了,尽管流通的过程依然有些艰难滞涩,却也远远好过动弹不得。

只是接连两旬的烈日当头,便让本就肤色黯淡,比不了那些大家闺秀的穆红妆,变得更黑了许多。

云泽脸上一直戴着那张人脸面具,倒也还好,至少脸还没有被晒黑,可脖子以下身体暴露在外的部位,尤其手臂,却是已经变得肤色黝黑,尤其一旦摘下了那张人脸面具,云泽白净的脸盘与黝黑的脖颈,就会立刻对比鲜明,格外滑稽,也被穆红妆拿来大肆取笑了好一阵子。被迫无奈之下,云泽就只能在山野之间寻到了一些可以当做涂料的草果植物,挤出汁水之后抹在那张人脸面具上,方才终于是让人脸面具的肤色与自己脖颈的肤色,变得大致相仿,至少不会一眼看去就会立刻发现什么十分明显的破绽。

也正因此,两个黑蛋、子一样的人,就躲在树荫底下,一个认认真真教字,一个不情不愿认字,在度过了一个时辰的短暂休憩之后,便就继续启程赶路。

山野之间,有着一座城墙很高的城池,四面环山,位于盆地之中,中间有着一条远观碧绿的河流缓缓流淌经过。而在城市东西两端,两座城门之外,则是一条看似官道一般的大路,沿途会经过许多小的村镇,以及云泽与穆红妆当初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之后,只隔了短短几座山距离,却过门而不入的另外一座城。

至于这条官道的更东边,又是否还有别的城与之相连,就尚未可知。

这一次,云泽与穆红妆未再过门而不入。

但主要原因还是城池所在之处,就在云泽与穆红妆的必经之路上,再加上城池占地太广,倘若非得绕行,就会因而浪费很多时间。便在再三权宜之下,云泽与穆红妆就还是选择进入城池,也能顺便找辆车,从西门直接穿行到东门,不作任何停留,就非但不会浪费时间,反而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云泽说的东西,穆红妆其实没太听明白,或是有些误会,毕竟两人各自见过的、知道的,其实都是天差地别,自然也就不免导致一些误会存在。

便如云泽所说的车,其实是俗世而来的汽车。

可穆红妆所理解的车,却是依靠马匹异兽之类拉动的车辇。

但不管两人各自理解是为何意,都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是进城之后,呈现在云泽面前的景象,却让云泽立刻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之前过门而不入的那座城,按照矛老二的说法,是居住了相当数量来自俗世的人,也便是说,在科技网络的方面,当然不会有什么欠缺之处。可如今的这座城,在云泽看来,却是一派古色古香,从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以及路上行走之人的装束打扮便可知晓,这座城池还是要以人间之人为主。也便是说,云泽原本意图依靠车辆赶路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再加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只是寻常凡人,便就知晓,城池虽大,却也只是一处安常守故的小地方罢了,更大的可能只有寻常马车。

倘若只是马车,坐与不坐,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甚至马匹拉动车辇穿行于街道之间的速度,很有可能还不如双脚行走的速度。

云泽脸色不太好看,自从入城之后,便就闷头赶路。

穆红妆只顾着四处张望,很快就瞧见了一座车行,便立刻兴冲冲拉着云泽上前询问价格。

最终还是云泽掏钱,雇佣了一辆马车,满足了从未坐过马车的穆红妆一番好奇心。只是这份好奇心却也很快就变得偃旗息鼓,毕竟街道不算太过开阔,并且人来人往,人流密集,除非是马车行进过程中根本不去理会他人死活,否则速度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快得起来,就让原本兴奋不已的穆红妆,只坐了短短片刻之后,就变得百无聊赖,以至于抱怨连天。出于无奈,云泽便直接掏出了几枚银钱,直接打发了车夫,而两人则是重新落地,一边游览观赏,一边依靠双脚继续赶路。

黄昏之时,就随意找到了一间客栈作为落脚之处。

总算不再露天席地。

并且一路走来,云泽的身份也不曾暴露。

只是两人在一楼大堂享用晚膳之时,周遭许多食客,言谈之间却总是离不开最近一段时间最大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瑶光圣地的陨落,以及大乘佛寺的兴盛。

由自旁人言谈之中,云泽首次得知,那位如今已经突破大圣的老僧,其实法号渡难,乃是大乘佛寺法号渡苦渡厄渡难三渡神僧之一,并且早在两代人以前,那大乘佛寺的三渡神僧,就已经接连踏足圣人之列,乃是大乘佛寺最大的底蕴所在。而至如今,渡难神僧已经突破大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原本的大乘佛寺,就早在一旬之前,就已经正式更名大乘圣地,并且还在对外宣布之时,有天将祥瑞彩云笼罩了整座佛寺,使之犹如仙境一般,异象纷呈,更有八方来贺之人,或是驾乘金色车辇,碾压虚空,或是乘鸾踏凤,遨游九天,各个都是顶了天的大人物,让人不可及,亦不可望。并且就在大乘佛寺对外宣称从此更名大乘圣地之日的第二天,大乘圣地便就立时大开山门,对外纳新,此间人言,亦如云泽所料一般,是意图出家为僧拜入大乘圣地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便哪怕时至今日,也依然会有不少人不远万里前往大乘圣地,想要拜入其中。

言谈种种,好似那些高谈论阔之人,亲眼所见一般。

云泽与穆红妆安静吃菜,默不作声。

而除此之外的第二件事,就与云泽有关。

半部《道经》,半部天书,成仙之法,仙域所在...

种种猜测,夹杂着有关于云泽的种种过往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计其数,甚至越演越烈,越发夸大,以至于如今已有人言之,那云温书的遗子云泽,乃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凶恶之辈,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做尽了欺男霸女、祸害无辜之事,乃是罪不容诛的魔道罪人,理应人人得而诛之。

此类言语,甫一有人说出,便就立刻有人开口附和。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一只脚踩在条凳上,拍着胸脯一边保证自己所说为真,一边罗列出了云泽曾经做过的许多恶事。只是这人显然已经有些喝高了,说到最后,就连同姜北、景博文、怀有俊,以及何伟、丁启茂之类,都难以幸免,被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以随意编排,也引来了大多数人的关注。

只是因为姜北、景博文两人,出身来头极大的缘故,就在这人说罢了其他几人之后,忽然提及他们之时,整座大堂,就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对此心存畏惧,便各自低头吃菜喝酒,小声谈话说起其他,也让那口无遮拦之人,忽然就变得冷静了许多。但在短短片刻之后,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堂,就重新变得惹恼了起来,并且话题也重新回到了云泽身上,就让方才那位口无遮拦的醉汉,重新提起了兴致,吵吵嚷嚷着自己有着独特的渠道,知道得更多,便将云泽曾经祸害过谁家的黄花闺女与美艳妇人,斩断了哪些无辜之人的手脚,都是说得跟个真事一样,包括那些黄花闺女与美艳妇人,或是无辜之人的样貌如何,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能描述得清清楚楚,好像只要循着这些消息找过去,就一定能够找到本人一样。

让云泽好一阵脸黑如炭。

穆红妆夹了一筷子鲑鱼肉塞进嘴里,满脸笑意瞥了眼那不知死活的醉汉,压低了声音打趣道:

“被你祸害过的黄花闺女,还真是相当不少呐,甚至就连那些风韵犹存的妇人都不肯放过。母女花?滋味儿应该不错吧?”

云泽当即翻了个白眼。

穆红妆又听了片刻,面上笑意更浓,仰头喝下一杯酒,像是听书一般望着那还在不断信口雌黄的醉汉,听其兴致来了之后开始咬文嚼字,满口胡言乱语,好像亲眼见到了云泽如何对付那些黄花闺女与美艳妇人一般,让在场的许多女子都忍不住羞红了脸,却也博得了相当多人的叫好声。

穆红妆听得有滋有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云泽,满脸笑意小声开口道:

“这人嘴上的功夫不差啊,听听,简直那什么,绘声绘色!听得我脑袋里面都有画面了!但也好在只是风韵犹存的妇人,不是什么牙都没剩几颗的老太婆,倘若这人忽然来了一个三世同床,啧啧啧...”

云泽一口酒方才喝入口中,险些直接喷出来。

便在好不容易咽了下去之后,狠狠瞪了穆红妆一眼,杯子一撂,拾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鲑鱼肉塞进嘴里,嚼得格外用力。却到咽下之后,也似是依然觉得不解气,便黑着脸道:

“我不好亲自动手,你去,将那人的嘴巴给撕烂!”

穆红妆眉头一挑。

“别啊,我可还没听够呢。更何况人家也没怎么委屈你吧?又是黄花闺女又是美艳妇人,这不刚还夸你直接给人折腾了一天一宿呢,虽然有些夸张了,但作为一个男人,确实很厉害!”

一边说着,穆红妆就已经有些忍俊不禁直接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忍耐下来,便坦然笑道:

“不好意思啊,刚才没忍住,但这也确实不能怪我,毕竟这人确实说得跟个真事儿一样。”

云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差点儿气昏过去,便只得闷头吃菜喝酒,一边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一边暗中后悔,之前的时候,怎么就猪油蒙心进了城。

醉汉踩着条凳,鹤立鸡群,一边喝酒一边说,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夸张。

直至说罢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又一次得意忘形的醉汉,已经醉态明显,以至于身形都开始控制不住摇摇晃晃,就终于还是胆大包天犯了禁忌,将信口编造之事,牵扯到了最不该牵扯的人身上。

曾经的开阳麟女顾绯衣。

以及虽然早有猜测,却也是在前不久方才终于暴露出来的皇朝麟女陈子南。

其间种种,尽管只是方才提及,还没来得及说出多少,却也已经不可描述。

整座大堂几乎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不只是因为这得意忘形的醉汉信口胡诌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身上,毕竟此间诸多看客听客,都并非不知醉汉只是信口胡诌,便只当个乐子来听罢了,偶有附和,也都不会牵扯太大,并不会影响什么,也不会贻害自身。却不想醉汉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有一之后还有二,尤其牵扯到了皇朝麟女陈子南,并且种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以至于是将那苟且之事说得绘声绘色,面面俱到。

就让那位客栈掌柜,被吓得面无人色。

皇朝眼线遍及天下各处,人人皆知。

便不知是在何时开始,整座客栈大堂,就被一股无形且阴冷的杀机,完全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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